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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夏槐苦笑:“你这可是留了个难题给我。”
谭月说:“这不是赶巧嘛!他们之前请会诊的时候还没请内分泌看过,现在就拖到你这里了。不过你也别忧心思,这个人的手术总归是要做的,又不能拒掉,要是真评估了可以做,你到时候就正常排班呗,排到哪个算哪个,总归是工作………………”
谭月压低声音:“又不是菜市场里的大白菜,任他们挑选!”
主麻挑房间挑人的事情,一直都有,但是从前宋主任在,一来宋主任规矩严,二来宋主任能担事肯为自己人出头。现在形势不同了,大家更愿意明哲保身。
谭月肯把话和她直说,宗夏槐心里领这一份情,说:“谢谢。”
谭月见宗夏槐并不怨天尤人,因此又把她叫住:“我觉得你到时可以排带这个房间,她年资高经验丰富,而且为人谨慎,就是脾气不大好。你最多被她说几句,但她还是会听你安排的。
“至于下面小的”谭月嘿嘿一笑:“我来做怎么样?这个病人说到底是从我手里留下来的,我也不坑你,给你把这事搞定了!”
谭月是住院医师,刚当完住院总,目前在排队升主治的那一梯队里。她肯做这场手术的辅麻,对宗夏槐来说,实在是意外之喜。
在一场手术中,主麻未必会一直呆着,辅麻才是那个从头跟到尾的麻醉医生。所以对于这个有嗜铬细胞瘤切除史的病人,为安全起见,宗夏槐要安排一个有经验的辅麻。
于是问题又绕回来了,高年资住院医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人家不愿意干,风险高钱又少。麻醉按台次算钱,干一台神经外科的时间可以干好几台骨科或者普外,而且风险还没那么高。
但如果排基地规培医生,他们欠缺经验,宗夏槐也不是很放心。
“两位麻醉老师,你们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些什么呢?”主刀在台上喊:“我们快结束了,还有10分钟,这个病人好不好送pacu?我们衔接得快一点,等会儿直接接下一个病人行不行?”
谭月刚想说话,宗夏槐就回:“行啊,你们接吧。”
宗夏槐对谭月说:“那你去吃饭吧,等会我帮你开场,早点让他们干完,你早点下班。”
谭月说:“你非惯着他们做什么?到饭点了就该吃饭,让他们等等再接病人”
谭月嘴上这么说,实际还是领情的,毕竟宗夏槐帮她开场,她既吃了饭,又节省了时间。
谭月快速下去吃了个饭就回来了,宗夏槐刚想和她交代病人情况就被她打断。
“你快去换别人吃饭吧,我这边情况我知道的。”
谭月今天做骨科,都是一些没什么基础毛病较为年轻的病人。
宗夏槐离开房间后,骨科主刀开始和谭月打探消息:“这个麻醉美女看着脸生,是你们新人啊?”
谭月说:“宗老师不是新人了,她可是我们科里现任住院总。”
“哎呦,那可得打好关系。”主刀问:“那现在住院总有对象吗?”
大家总是格外关心帅哥美女的感情状态。
谭月说: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小心我和你老婆告状。”
主刀的老婆就是手术室的护士。
主刀说:“你瞧瞧你把我想成什么人?我是想给我们科里新来的博士小伙子介绍,就我身边这个,你看长得怎么样?帅气吧?”
谭月认真打量一番,小伙子帅气是帅气,但比起谢宜年还是差了点。
谭月说:“我们住院总已经有对象了,你给介绍迟了。”
主刀以为有对象是有老公的意思,问:“那她老公是做什么的?也是同行吗?”
作为手术室唯一一个知道内幕的人,谭月说:“对的,也是医生。”
不过她记得宗夏槐和她说要保密的事情,没有暴露更多信息。
谭月陷入沉思:“他俩应该还没领证吧。
结婚要办婚礼,要请婚假,到时候肯定是瞒不住的,而且按惯例要发喜糖的。
于是谭月肯定地说:“还没结婚,在谈对象。”
护士开始八卦:“那宗老师的对象长得好看吗?宗老师长得这么漂亮,找的对象不能太磕碜吧。”
主刀说:“大男人要什么漂亮?男人要有实力,有经济基础,那美女都是需要金钱来保养的,男人和美女结婚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,对不对?”
谭月微笑:“等宗老师结婚给大家发喜糖,你们就知道了。”
谢宜年之前在手术室也是黄金单身汉,有钱有脸。
谭月突然有些期待大家得知这个消息的反应,当时宗夏槐和她说的时候,她简直吓了一跳。
中饭过后,宗夏槐开始坐到住院总电脑前排班,她们有一个排班软件,上面可以看到每天开的房间数量和每个房间里的具体手术。
宗夏槐的主要任务是“填空”,把每个房间塞满人。
然而就在她排到一半的时候,有人来敲门了。
“诶,小夏在忙呢?”进来的是一位主麻老师,自来熟地坐到她旁边,“我明天要早起,你明天给我排几个早一点的房间呗。”
主麻一般带2-3个房间,到点下班,到下午5点时,手上未结束的房间就会转交给夜班老大。
但如果说手上的房间都在下午4点结束了,那么主麻4点就可以走。
总之就是结束得早走得早,结束得晚也不关主麻的事。
宗夏槐面露为难:“李老师,最近换季,感冒生病的人多,人手紧张,我只能尽量安排。”
“知道的,麻烦你了。”
李老师说话还算客气,得了宗夏槐一句保证就走了。
然而还有难缠的,进来就是:“夏总,明天排我做xx号。”
宗夏槐发现了,其实主麻是好说话的,因为对大部分主麻来说,房间做早做晚跟他们没关系,他们最迟也就下午5点下班。
低年资的辅麻也好说话,尤其是基地的学生,刚步入社会,还没有染上成年人世界的世,不懂得为自己争取权利。学医的傻孩子总觉得苦尽甘来,殊不知苦头是吃不尽的,每天在手术室埋头苦干,干到最晚下班。
宗夏槐当年就是这样,师兄说她太实心眼,让她去跟住院总哭,去主任面前哭,恨铁不成钢地说:“会哭的孩子有奶喝,你默默把活都干了,谁知道你辛苦?你要去和住院总说,说老师,我这一周有三天都是九十点钟下班,剩下两天还是因为前
一天下班迟被接班,下周能不能排我稍微轻松一点?‘,你不说没人会为你主动着想,尤其住院总,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
宗夏槐脸皮薄,不肯去别人面前“卖惨”,又觉得住院总应当知道他们的下班情况,毕竟电脑系统里可以看到每个人的工作时长。
直到宗夏槐自己当了住院总,她才知道,这中间有许多“无奈”的事情。
主麻的人数是有限的,也就是到点下班的只有那么几个人。剩下的人都要自己干到手术结束。
可是能早结束的“好房间”不多,“烂房间”的数量要远远大于“好房间”。这就又要提到手术间利用效率的事情了,手术间的手术是护士长排的,原则就一个:用更少的房间排更多的手术。但凡一看能早结束的房间,后面都要再接一台。
排班排来排去,总要有人受委屈。对于那些升了主治但是年资还不够格当主麻的医生来说,人家当然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早下班,低年资主治也是主治,凭什么住院医师基地医生下班了,我还没下班?
高年资住院医生也有意见,想法和低年资主治差不多,其实有时候这俩也没太大的区别,主要就是有没有文章。
所以让低年级住院医师和基地医生来干最苦最累的活是医院隐形的“规则”。
宗夏槐并不想这么做,可是她往表格填名字,犹豫了一会又删掉。
宗夏槐就这么一直忙到下午五点,中间有两个请深静脉的会诊,宗夏槐去病房穿好了,但还没来得及写。
她的排班表才排到二分之一,今天的大一值到她手上拿call机,看她还在忙,说:“辛苦辛苦。”
就在这个时候,call机响了,病房有急插管,大一值说:“我去吧,本来这个点就该我了,你忙排班。”
于是宗夏槐又坐回去,继续对着电脑犯难。微信上还在不断冒消息,都是外科医生发给她的。
【明天介入组申请早接早麻,谢谢。】
【明天38手术间第一台,儿童右侧小脑肿瘤切除术,全麻,深静脉,俯卧位,电生理监测,头架半圈,t1增强导航,保温毯已购买,5岁小朋友,多安抚。申请早接早麻,谢谢。】
宗夏槐收到这些消息,需要在排班出来后一一转发到工作群里,并艾特相关麻醉医生。
忙了一天的宗夏槐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男朋友,如果不是谢宜年突然出现在办公室的话。
不过谢宜年这次进来也是和她谈公事的:“我们有个急诊手术,刚才给一值call机打了个电话,她说她在病房急插管,让我们先找住院总上麻醉。”
按理说过了下午5点就不是宗夏槐的工作时间,更何况她排班表还没写好。
宗夏槐问:“你们这个病人着急吗?”
应该要么等大一值回来,要么让二值去上麻醉。
谢宜年说:“挺急的,这个人颅内动脉瘤破裂出血,现在人已经昏迷,带插管进来的。
听到这里,宗夏槐毫不犹豫地站起来:“我过去。”
同时她给今天的小一值发消息:【急诊,动脉瘤破裂脑出血,你来帮忙准备物品。】
小一值和宗夏槐是同时到的,病人还没来,宗夏槐看向谢宜年,谢宜年领会到她的意思,说:“他们应该在扫ct,刚才已经上来了。”
宗夏槐和小一值说:“你先准备东西,这个病人带口插管,气管导管不用再准备,等病人来了稍微给点镇静和肌松就可以直接连麻醉机。”
宗夏槐转头问谢宜年:“这个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?你们要拿血吗?”
谢宜年说:“这个人的血型报告可能还没出,能不能先用自体血?”
“可以。我去推自体血机器。”
所谓自体血,就是把病人术中丢失的血液收集起来,经过处理后再输进病人体中。优点是不易发生排斥,缺点是繁琐以及价格昂贵。
宗夏槐推来自体血机器的时候,病人也来了,是个50岁男性病人,签字的家属是他老婆。
宗夏槐匆匆出去和手术室外的家属谈了麻醉风险,签了麻醉知情同意书。等她再返回手术间的时候,便看见手术室的护士小一值以及谢宜年都在摁着病人,以防他躁狂之下把身上的东西都扯下来。
护士朝宗夏槐说:“麻醉老师这个病人动得太厉害了,他手上有个留置针,能不能先用,等他倒了之后我再给他打针。
“好。
宗夏槐也不废话,她端着药盘走到病人旁边,谢宜年把病人的手扯出来,说:“我帮你按着。”
于是宗夏槐开始给药,丙泊酚和罗库溴铵都有注射痛,宗夏槐又少给了一些镇痛药,等到病人完全睡着后才推肌松。然而肌松药的疼痛很明显,推下去的时候,病人开始无意识地挣扎,差点把宗夏槐的药盘打翻。
好在谢宜年一直死死摁着病人,他的视线停留在宗夏槐的身上,直到宗夏槐和他说“好了”,他才放手。
“麻醉老师没事吧?”他低声问。
宗夏槐摇头,还顾不上和他说话,和小一值说:“调一下麻醉机参数,打到机控模式。”
护士重新开放静脉通路,在麻醉状态下,护士挑了根最粗壮的血管,打了一根灰针。
“一根灰针应该够用了吧?”护士说:“那我去叫师傅过床摆体位?”
“等一下。”宗夏槐站在麻醉机面前神色凝重。
小一值也喃喃自语:“怎么没有二氧化碳波形曲线?”
二氧化碳波形曲线是麻醉机上一项重要的参数,不仅可以帮助麻醉医生监测通气判断气管插管的位置是否正确,还可以反映患者循环功能和肺血流情况,自主呼吸是否恢复,麻醉机参数设置是否合理等等。
“插管位置不对!”宗夏槐脸色大变,“再去准备一根气管导管!”
监护仪开始报警,患者氧饱和度迅速下降,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气管导管并不在气管里。
宗夏槐迅速拔掉了患者的插管,双手扣面罩给他吸氧,宗夏槐抬高患者下颚的时候,病人的气道呈打开状态,可以使麻醉机打出的氧气更充分地进入他的肺里。
宗夏槐这样做是因为这个病人之前一直没得到有效通气,氧储备不够,需要给他快速吸氧。
不过这种做法仅限于病人空腹,病人在麻醉状态下,胃和食管没有阻止胃内容物返流的保护机制,如果胃里有东西,这样做会让胃内容物呛到肺里,引发生命危险。
但是这还不够!
宗夏槐喊谢宜年:“谢宜年,你帮我打手控模式,快速捏几下。”
情急之下,她直接喊了他的名字。
麻醉机打得太慢了,而这个病人的氧饱和度已经处于很危险的状态。
好在谢宜年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,在迅速捏了几下“皮球”之后,病人的氧饱和度终于到了90。
“先插吧。”宗夏槐用喉镜挑起悬雍垂,在看到声门之后,迅速地把气管导管插入,打气囊,连麻醉机。
这次麻醉机上出现了二氧化碳波形,数值在56正常35-45,提示病人之前一直处在缺氧状态。
“先过度通气一会儿吧。”宗夏槐长舒一口气,问:“谁给他插的管?急诊吗?”
很明显,之前的气管导管在胃里,这会儿病人的肚子已经隆起,说明胃里全是气体。
宗夏槐说:“放根胃管吧,把胃里的气抽出来一点。”
护士也惊讶地问:“怎么插到胃里了?现在不都有可视喉镜吗?”
谢宜年说:“不是急诊插的,好像是救护车上插的,当时病人清醒的。”
也正因为病人清醒,自己的肺勉强能用,否则这气管导管要是插到胃里,病人一直没有有效通气,这么长时间,人早就没了。
其实病人送进来的时候就有端倪,那会儿的氧饱和度只有85左右,但对于急诊脑出血的病人来说,这个氧饱和度说低也不算低得特别过分,所以大家就没有想到是气管导管的问题。
宗夏槐重新拿听诊器听了一下,确保这回气管导管在正确的位置。
这时,夜班老大也赶过来,刚才宗夏槐发现出事的时候,就让护士去外面叫人了。
夜班老大二值见宗夏槐已经把病人搞定,向她竖起了大拇指:“优秀。”
宗夏槐把情况和二值交代仔细,尤其是救护车插管插到胃里的事。
二值听了直叹气:“什么水平?还好人还活着。”
二值和小一值说:“你单子上都记清楚,免得后面出事说不清楚。”
宗夏槐还有事要忙: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宗夏槐走的时候没看谢宜年,她心里还记挂着排班的事情,也没顾得吃晚饭,又坐进麻醉办公室一搞搞到9点。
宗夏槐又检查了一遍排班表,确认无误后才发到了工作群里:【明日排班,请各位老师查收。所有人】
有人敲她的门。
宗夏槐说:“请进。”
宗夏槐本来以为是自己科的人,一般这个点,手术基本结束了,最多剩一两间,她抬头一看,发现是谢宜年。
谢宜年进来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,好像是有话和她说。
她想站起来,却脑袋一晕,宗夏槐下意识地去抓能够扶手的东西,被谢宜年带到了怀里。
“小心。”
偏偏流年不利,又有人推门进来:“师妹,我结束了”
徐同和目瞪口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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