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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个应天府都在惴惴不安,朱栩却在房间里优哉游哉的教着布木布泰写招标书。

布木布泰确实很聪明,很多东西一点就透,朱栩往往说不到一半,她已经写完一条,思维缜密,严丝合缝。

房间里油灯突突跳动,虽然不是红袖添香,倒另有一番味道。

还不到寅时,曹化淳就来敲门,在门缝里低声道:“皇上,时间差不多了。”

不知道为什么,朱栩的起床气又来了,若是在京城只怕真会赖床不起,这会儿却不能,给布木布泰拢了拢被子,道:“你睡吧,今天你们姐妹都不用去。”

布木布泰娇躯斜躺,春光暗藏,长发披在枕头上,闻言是连忙起床,披着单衣给朱栩穿衣服。

今天场合隆重,需要穿正装复杂的龙袍。

足足一炷香时间,朱栩才从里面出来。

外面已经收拾停当,就等朱栩了,他一摆手,众人便依次出了院子,安安静静的赶往虎贲军大营。

曹文诏,杨肇基,吴襄等人都在候着,几人都很激动,朱栩穿戴整齐,他们也是一身甲胄。

“皇上,都已经准备好了,只待您的旨意了!”曹文诏跟在朱栩身边,沉声道。

“好,准备着,通知方孔炤,准备吧!”朱栩径直走向虎贲军中军大帐。

“遵旨!”曹文诏应声,与杨肇基,吴襄等人纷纷离开。

方孔炤很快得到了旨意,与傅宗龙一起,以总督府兵马维持秩序,将已经召集的一波波人都护送向虎贲军大营。

“李掌柜,你也被邀请了?”

“陶大人,您也在?”

“侯爷,失敬失敬……”

人群中,不时发生低低的交谈声音,彼此打着招呼。招呼之后又都屏气凝神,缓步向前走去。

虎贲军大营,大门是一座水泥拱桥,上面站岗的人,远远就看到一群数十的普通服饰的人在兵卒的护卫下,向着这里走来。

守门的侍卫再次严密的检查一番,一个个放进来。

然后又专门的人领着,走了很远的一顿路,一个转角,沿着石阶上了一座高坛,非常的大,成倾斜状,已经放好了椅子。

“拿着牌子,找上面的号码,坐好,不要乱动,有什么需要,喊士兵,知道吗?”领头的校尉皮肤微黑,神色冷肃。

“知道知道……”这群人都是普通人,并不敏感,所以放在第一批,在一片清冷肃杀中,拿着牌子快步走着。

这群人坐在高台上,期初还有些不适应,很是别扭,低声交谈几句,见四周的兵卒都不管,便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。

“李掌柜,这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吧?”

“可不是,日后我也可以跟儿孙说,老子也是被皇上邀请,上高台,看军演的人!”

“韩大人,你这致仕的有点早,后悔了吧?要是你还在任,肯定能再往前面做几排。”

“呵呵……说的是。”

“老侯爷,别人我不佩服,我就服您,这南直隶风风雨雨倒了多少公卿,也就您老看的清楚。”

“客气了,老夫就记得两个字:忠君!其他的,老夫都不在乎!争了一辈子的那几个现在在哪里?能坐到了这里的,不也就老夫一个人……”

这群人都属于边缘人士,对朝廷政策是逆来顺受,反而损失很少,不少人还分得了好处,自是一番得意。

他们这边在窃窃私语,方孔炤又安排了一批人,慢慢的来到军营大门前。

这一次侍卫检查的格外认真,因为这些都是南直隶有名的员外,老大人,某老,家资富有,名声在外。

这里面实在是没办法区分,方孔炤只得打包都送过来,命人再三检查,确保不会出现刺客之类的。

这群人缓缓的来到高台之上,坐在前一波的前面,少不得又是一翻客套。

“赵掌柜……”

“秦大人……”

“周老员外……”

一时间高台上如同菜市场,什么人都有,说什么的也都有!

不远处的士兵视若无睹,趣÷阁直如枪的立着。

方孔炤在那边召集人,挨个核查,点名,然后送到军营。

前面的还好,后面渐渐出了乱子。

这是一群大商人,从盐商,丝绸,瓷器,茶叶等等,都是南直隶的大户,此刻一群人你拥我挤,近乎停滞不前。

“快点,走,不要磨蹭!”总督府的兵冷声训斥,推搡着这群人。

突然间,前面的一个人,跑到站在台阶前的方孔炤身前,噗通一声跪下,哭喊着道“方巡抚,我知道错了,求你放过我吧……”

这一个刚喊出声,另一个大胖子跟着过来,跪地连连磕头道“方大人,我认罪,我认罚,多少银子都行,求你放过我吧,我不想死……”

“方大人,我不敢了,我已经开门做生意了,我我……不想死啊……”

接二连三的,在巡抚衙门前,方孔炤的脚下,没多久就跪满了十多人,每一个都哭天抢地,大喊饶命,丑态百出,一点脸面都不顾了。

陈胖子还躲在人群中,目光阴鹜,脸上阴沉变幻,咬着牙,心里忐忑难安。

只不过几个时辰,应天府是谣言飞天,难辨真假。

有的人说这是景正皇帝的阴谋,是要将南直隶的一切勋贵,士绅,官员一网打尽,以此来扫除新政阻力。也有人说,景正只会杀一部分人,杀鸡骇猴。

可不管怎么样,景正是要杀人的,那到底杀谁?

陈胖子之外的所有人都忐忑,惴惴难安,谁都不干净,表面上的衣冠楚楚,底子却都藏着龌蹉。这景正皇帝要杀人,他们谁都有可能!

台阶上,站着方孔炤,傅宗龙,还有钱谦益等人,看着这幅场景,都是皱眉,神色难看。

皇帝再三要求,一个都不能少,这群人更不能少!

方孔炤没有理会,背着手,神色冷峻。

傅宗龙顾忌没那么多,直接一挥手,一群士兵涌过来,一番检查,然后强压着送入军营。

“大人,饶命啊……”声音凄厉,如上断头台。

不远处看着的人一阵胆寒,浑身颤抖,好几个都直接瘫软在地上,年纪大一点甚至直接昏倒。

傅宗龙一个都没放过,担架早就准备好,硬生生的抬走。

陈胖子满脸都是冷汗,不停的擦,看了看前面,又看了看后面,若不是全都是兵卒,他忍不住的想要拔腿就跑!

还真有!几个没跑几步就被提回来,强压着按在地上。

这让所有人更加惧怕,更加的相信,皇帝这是要包饺子,将他们一锅端啊!

陈胖子双腿发抖的慢吞吞的向前走,除了他还有几个徽帮的头头,反而没有看到一个山陕帮的。

这群商人都很不安,哭丧着脸。

接下来的,就是一群德高望重的人,这波人比较多,涉及的也很多。

虎贲军军营,高台上的一群人热闹异常,交头接耳,甚至穿梭走动。

“咦,那是官老爷子吗?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?”

“那个是……熊家的老太爷,熊廷弼的父亲?”

“这个是添葛书院的培源先生?”

“屹沥居士……”

一群人都很吃惊,这些人都极少出来走动,算得上是有望有身份的那一批人,居然都在这里出现了。

这群人异常的低调,拿着牌子,找到自己的位置,坐下后就抱手敛息,不言不语,步调很是统一。

已经在座的都面面相觑,心里陡然一惊,纷纷坐了回去,不敢再大声言语。

高台上的椅子陆陆续续都差不多要做满了,只差最前面的二十多个还空着,在这么多人的目中,异常的扎眼。

高台之下,异常的肃穆,士兵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,严禁森然。

明字旗帜在冷风中飘扬,给人威严,肃杀之感。

时间一点点过去,天色早就大亮,今天的太阳异常的刺眼。

前面那个二十多位置还是没有满,似乎有人在姗姗来迟。

高台上,一群人在交头接耳,低声议论,猜测着到底还有谁。更多的人是忐忑不安,忧惧不已,甚至还有一股骚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。

直到太阳高高挂在头顶,钦差钱谦益,江.苏巡抚方孔炤,总督傅宗龙,左参政许杰,应天府府尹施邦曜等人在才大步而来。

这几人都身穿朝服,远远看去就威风凛凛,给人信服之感。

在几人的身后,是王老大人王北承以及南直隶的一些在野宿老,他们都六七十岁,走的比较慢。

钱谦益神色平静,眼神却不时的闪烁,心里不安宁。

吴家的信他到底是拆开了,可拆开之后的难题,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要怎么办。

施邦曜也是如此,低着头,眉头紧皱,惴惴难安。

天大地大,莫过人情!

至于方孔炤,傅宗龙等人都是面无表情,内心却好不了多少,不为自己担心,而是在恐惧朱栩,恐惧他真的将这么多人包了饺子!

一群人有序的坐下,然后都抬头看着前面,偌大的,空旷旷的场地,内心焦灼。

在方孔炤坐下没多久,几个家丁抬着一个椅子,小心翼翼的走上台阶来。

一群人看到那个躺在椅子上,睁着浑浊双眼,已经看不清表情的人,神色都是微变,不少人都忍不住站起来。包括钱谦益,施邦曜等人,更别说他们后面那些商人,士绅,勋贵了。

吴老太爷太老了,全身包裹在厚厚的衣服里,除了眨眼,他没有一点其余的动作。

吴家老大快步上前,向着方孔炤等人抬手道:“参见钱大人,方大人,傅大人,家父年迈,未尽之礼,还请诸位大人见谅。”

钱谦益等人皱眉,神色沉默,不知如何应对。

方孔炤等人对视,面上凝重他们的名单上没有吴老太爷!

“哈哈,吴老太爷也来了……”

就在这个时候,从他们对面,同样一身朝服,越发显得威风凛凛的曹文诏朗笑着大步而来。同时的还有吴襄与杨肇基。

众人一见都是脸色微变,这曹文诏是什么人,他们无比清楚,更知道皇帝为什么安排他来这里!

几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站起来,半是畏惧半是示好。

吴老大一见,连忙快走几步,抬手道:“一直想要拜见曹总兵,今日得见庐山真面目,真是三生有幸!”

曹文诏学着朱栩,笑眯眯的,拱了拱手道:“大员外客套了,是我一直想要拜会老太爷,可是不得门而入啊。”

简单两句话就好比刀光血影,四周已经有人情不自禁的悄悄退后。

吴老大极善交际,长袖善舞,连连谦虚的道:“曹大人抬举了,家父已经多年不见外人,连说话都费力气,这次也是皇上在南直隶演武,家父非要来看,我们三兄弟拦不住,这才勉强的给抬来的。”

吴老大的话说的是滴水不漏,暗含那么一丝马屁,这一丝马屁即是示弱也是试探。

曹文诏那是心思缜密的人,没多余的废话,笑呵呵的来到吴老太爷身前。

吴老太爷已经被换到安排的椅子上,坐在那,看着曹文诏走过来,勉强的点点头,眼神带笑的道:“好……”

虽然没人说话,可这里还是显得乱糟糟的,吴老太爷用尽了力气,曹文诏也没有听到一丝,只能看到他嘴唇开合。

曹文诏上前,居高临下的俯视着,大声道:“老太爷,曹文诏给您见礼了,愿您长命百岁,福寿双全……”

吴老太爷眼神笑意更多,僵硬的点点头,嘴里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曹文诏不管是身份还是背景,在这里都是主人,说完这一句就转身,环顾一圈,大声道:“都落座吧诸位,军演马上就要开始了!”

“是是是……”

一群人心惊胆战的纷纷落座,对于今天这个局越发的不安,扑朔迷离。

众人刚刚坐下没多久,一个个士兵端着框上来,里面放着一个已经调试好的望远镜,挨个派发,不时解释几句。

两百多人都惊讶不已,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,放在眼前,数里内的情形都能看的一清二楚!

“这东西我好像听说过,据说是海外夷人的东西,徐侍郎曾经还给一些人展示过……”

“上面着二十是什么意思……居然数里外都好似在百米之外……”

“神奇!”

一群人兴奋的把玩着,坐在高台上,四处的看,尤其是军营附近的建筑看的那个是清清楚楚,自然越远就越不迷糊。

“土包子!”

曹文诏心里吐槽了一句,他手里的望远镜上面刻写是四十,这是徐光启在崇祯二年与一个夷人做的,看的那叫一个远!

当然,还有一个写着六十的,摆在最前面的一个椅子边上的小桌上给朱栩预备的。

曹文诏做的是第二梯队,左右是吴襄与杨肇基,钱谦益,方孔邵等人。

杨肇基抬头看了眼太阳,转身向曹文诏低声道:“时间差不多了。”

曹文诏摆手一笑,大大咧咧的道:“皇上做事你放心,绝不会误事!”

杨肇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,见曹文诏如此肯定,便没有再说,安心的等着。

吴家的四人在第三排,三兄弟都面无表情,看着曹文诏,又看向前面不远处的那个空着的椅子,心里难受。

曹文诏的态度很嚣张,丝毫没有该有的礼敬!

三人都沉默,这个时候不能开口!

吴老太爷闭着眼,一动不动,如果不去探鼻息,谁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。

第四排就是王老大人等一些前朝官员,或多或少都与现在的朝廷重臣牵扯,他们都还算平静,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就找方孔炤投诚了,并且得到了一些保证。

第四排是一些已经边缘化的勋贵公卿,还有一些是对朝廷有功勋,加封的在野有望人士,这一波人都还算坦然,他们都是冷眼旁观,没有参与罢市。

往后就复杂了,商人,士绅,官吏等等,乱七八糟几乎什么人都有,也是一方有影响力的人物,在应天府甚至是南直隶有头有脸。

这波人最是忐忑,因为他们无权无势,冲锋在最前面,对于他们是炮灰的身份是心知肚明。都在担忧,皇帝是否会将他们一个个就地斩杀,然后抄家灭族,如北直隶那样。

高台上,两百多人,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心思,交汇着,挣扎着,目光四处游荡,不时瞥向右侧那道台阶,焦急的等待着那里的人上来。

在一群人焦躁难耐中,千呼万唤,朱栩终于漫步上来了。

“皇上驾到!”

曹化淳率先出来,目光冷淡的扫过一群人,长声道。

曹文诏三人立马起身,接着是后面的吴家,然后是一排排,两百多人,齐齐起身。

“……参见皇上!”

声音很混乱,行礼也不齐,最终都是一样,单膝跪地的,抬手躬身的,双膝跪地的,不一而足。

朱栩身龙袍,尊贵威严,龙行虎步,左手背后,右手一挥,沉声道“平身!”

“谢皇上!”一群人起身,无数目光落在朱栩身上,然后转瞬又逝。

朱栩没有理会,坐到椅子上,目光看着前方,朗声道:“开始吧!”

“遵旨!”曹文诏应声,然后走到围栏前,大声喊道:“景正元年,五月二十一,大演武,开始!军演目标:我十万大军,攻克敌人二十万大军守卫要塞!”

咚咚咚

曹文诏话音一落,两边的鼓声如雷,在朱栩等人头顶轰鸣。

一个个士兵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,手里的旗帜用力挥动,飒飒作响。

在场地正前方,一门火炮开火,在天空中炸响,响彻云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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